理论评论
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二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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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258)


·韩琦诗之“对月清吟森玳瑁”并塞晚秋


[宋]韩琦

莫赋悲哉学楚骚,塞庭秋色一时高。

霜严猎卫鹰权峻,风入弓胶士气豪。

对月清吟森玳瑁,吹花芳酌醉葡萄。

汾波照骨银河淡,晓夕寒光助帐刀。


网友紫衣问:钟老师早上好。韩琦的《并塞晚秋》,“并塞”是指并州,并州的边塞,还是靠近边塞?诗中第五句“对月清吟森玳瑁”,怎么理解?

钟振振答:韩琦的这首七律,见其《安阳集》卷七。

题目中的“并塞”,即指并州,今山西太原。当时并州接近契丹族的辽国,是北宋的边塞,故称“并塞”。

为什么?因为韩琦确实是做过并州长官的。据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四、卷一七八记载,他从仁宗皇祐五年1053)正月到至和二年1055)二月,任武康军节度使、知并州。此诗咏及“晚秋”,故只能作于皇祐五年1053)九月或至和元年1054)九月,诗人时年四十六岁或四十七岁。

第五句“对月清吟森玳瑁”与第六句“吹花芳酌醉葡萄”对仗,共为一联,当并读合观。两句显然是写自己以大帅身分在并州夜宴宾客、月下饮酒赋诗的场景。“葡萄”,即指葡萄酒,唐·王翰《凉州词》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者是也。

“森”,这里形容众多。

“玳瑁”,本是一种海龟。其背甲为覆瓦状的角质盾片,表面光滑,有褐色和淡黄色相间的花纹,可用作装饰品。

《史记》卷七八《春申君列传》载:“赵平原君使人于春申君,春申君舍之于上舍。赵使欲夸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饰之,请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馀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赵使大惭。”战国时期,赵国的贵公子平原君赵胜,派使者到楚国的贵公子春申君黄歇那儿去执行公务。使者为了炫耀富贵,用玳瑁制作的发簪固定发髻。不料春申君的门客三千多人,上等门客来见赵使,脚上穿的鞋子都用珍珠装饰,使得赵使大为惭愧。

平原君、春申君是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中的两位。“四公子”都以“养士”而著称,各自门下都养着一批有才能的门客。平原君派往楚国的使者,显然是他家的门客。于是,后世诗文里乃以“玳瑁簪”来借指宾客兼才士。如唐·罗隐《咏史》诗曰:“徐陵笔砚珊瑚架,赵胜宾朋玳瑁簪。”五代十国后蜀·欧阳炯《花间集序》曰:“莫不争高门下,三千玳瑁之簪;竞富樽前,数十珊瑚之树。”(这里把平原君门客的“玳瑁簪”插到春申君“三千”门客的头上去了。)·王禹偁《笋》诗曰:“田文死去宾朋散,抛掷三千玳瑁簪。”(这不但把平原君门客的“玳瑁簪”插到春申君“三千”门客的头上,又把春申君的“三千”门客都算到齐国贵公子孟尝君田文的门下去了。)·刘攽《别黄子温》诗曰:“平原客如市,珠履玳瑁簪。”(这里也把春申君门客的“珠履”穿到了平原君门客的脚上。按,以上种种“穿帮”,在诗里都不是个事儿。毕竟,诗歌不是严肃的学术考据。)

以上诸例,还贴近《史记》原典。至于脱离《史记》的用例,则有唐·杨巨源《和刘员外陪韩仆射野亭公宴》诗:“好客风流玳瑁簪,重檐高幕晓沉沉。”杜牧《送杜顗赴润州幕》诗:“还须整理韦弦佩,莫独矜夸玳瑁簪。”罗隐《投前夏口韦尚书启》:“王俭望高,芙蓉比幕;陈琳笔健,玳瑁为簪。”吴仁璧《投谢钱武肃》诗:“弊貂不称芙蓉幕,衰朽仍惭玳瑁簪。”宋·田锡《长至赋》曰:“华堂列席,高烛罗轩。辉煌暐耀,杂沓哗喧。宾荣以玳瑁饰簪,主贵以珊瑚映樽。”晁公遡《十月晦日仝一属官刘司户师教授孙司理游九顶山登万楼分韵赋诗得游字韵》诗:“所携坐上客,不减枚与郭(按,当作‘邹’,即汉·邹阳,与枚乘齐名,见《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列传》、《汉书》卷五一《邹阳传》)。被服玳瑁簪,辞华珊瑚钩。

以上诸例,还老老实实地将“玳瑁簪”三字完整写出,到了韩琦诗里,却干脆将“簪”字给省略掉了。除了我们所讨论的这首诗外,其《安阳集》卷一六《辛亥重九登骑山楼》亦曰:“玳瑁不妨欹醉弁,茱萸谁自斗香囊。”那“玳瑁”也是以“玳瑁簪”借指宾客兼才士的。

宋代的方面大员,都有权组建自己的幕府,即协助自己执行公务的参谋、助理团队。幕府中的幕僚,幕主皆以宾客待之。这些幕僚,也多是文人才士。他们的身分虽不同于战国贵族私人所养的门客,但与幕主的依存关系还是有一定的相似性的。

要之,韩琦此诗中写到的他在知并州时晚秋月夜大宴宾客,可能就是一次与幕府僚佐们的“文人雅集”。当然,也不排除有朝中官员到并州来公干;或外地官员路过并州,韩琦举行宴会招待他们,聊尽地主之谊。但此类宴请,照例也会让幕府中人出席作陪的。既然都是文人才士,宴会上少不了宾主相娱、赋诗遣兴的节目。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与文化语境中,又有“对月”“清吟”“森”等字加以限定,则尽管“玳瑁”二字既是省略又是借代,其“所指”还是具备“唯一性”的,不至于引发歧义。

例如,它不可能是“玳瑁梁”。因为房梁指向室内,宴会如在室内举行,如何“对月”?

更不可能是“玳瑁筵”。筵席如何能“森”?

也不可能是“玳瑁钗”。钗指向女性,如果指侑酒的歌妓,那就不好说“清吟”,而须说“艳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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