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267）

宋人所谓“速肖”是什么意思？

诗友洽轩问：钟教授早安！宋代诗词多处见“速肖”，如刘涧谷《西江月·贺人女晬》：“阿兄气宇更飘飘，阿弟看看速肖。”曾丰《题欧阳君举进修堂》：“速肖无拘渠七十，近取莫过吾六一。”楼钥《谢湖山居士示和陶诗》：“尚或庶几焉，未暇期速肖。”不知何意，向您求教。

钟振振答：（接上期）

上期答疑，我指出“速肖”语出汉·扬雄《法言·学行》：速哉，七十子之肖仲尼也。谓孔门七十二贤很快变得像孔子。宋人诗文多用此语典。除用扬雄《法言》本义外，亦多指读书人努力学习儒家经典，迅速跻身（或希望早日跻身）于圣贤行列。并列举了宋人用此义的十条书证。本期接着往下举例。

（11）洪咨夔《平斋文集》卷三〇《策问·饶州堂试十四》曰：孔门速肖者七十子，而名在四科者，十人而已。果孰为之区别耶？

（12）王迈《臞轩集》卷九《上姚漕启》曰：兹盖伏遇某官，德盛仁熟，诚立明通。续濓溪诸儒之灯，传延平夫子之印。授徒讲道，七十子其速肖哉；对策尽言，二百年无此作矣。

（13）阳枋《字溪集》卷三《与东山宋寿卿书》曰：春秋方趋向功利，夫子专尚道德，速肖七十，真可谓狂澜之屹然者。

（14）又卷九《祭心友罗东父文》曰：我宋濂溪先生继孔孟绝学于千载之后，仕于吾州，宜速肖者众。

（15）刘克庄《后村集》卷一一六《启·谢聂阁学举自代》曰：兹盖伏遇某官，柬知列圣，宣力四方。物色奇才，任韩范功名之贵；作成后秀，主欧苏文字之盟。仆方仰其弥高，公则欲其速肖。某敢不益坚微向，仰副深期。

（16）欧阳守道《巽斋文集》卷二五《张质翁字说》曰：后儒称孔门速肖七十，果哉言也？众以一有若似夫子，曾子犹曰不然，谁谓七十皆肖哉？肖如何之速哉？

（17）佚名《鹊桥仙·寿随宜人二月廿六》曰：玉叶流芳，金枝孕秀。那更婺星临照。果然谪降月宫仙，四叶蓂、留春半后。〇双麟奇妙，传若速肖。彩戏萱庭右（此句缺一字）。行膺世宠更轩昂，看存锡、金花鸾诰。（见元·刘应李辑《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丁集卷二）

皆是其例，可以参看。

当然，宋人所谓“速肖”，也不全是“速肖孔子”之义，也有少量用例是“很快变得像某人、某物、某事或某种状况”的意思。例如：

（1）林之奇《拙斋文集》卷一五《李修年义爱堂记》曰：南唐江州陈氏，七代同居，族人数百口。每食，铺广席，以次就坐。有蓄犬百馀，共食一槽，一犬不至，馀犬为之不食。徐常侍铉与其弟锴最相友睦，常共享墨一丸。弟马未归，兄马不肯茹草。兄马出，弟马亦如之。此其为义食之感。其气所蒸孚，化所流溢，虽犬马异类，其旁通速肖，至于如此。

这里的“速肖”是说，狗和马都很快变得像它们的主人那样友爱。

（2）洪适《盘洲集》卷二《次韵蔡瞻明木犀八绝句》其四曰：笑含菊彩媚疏篱，巧作葵妆傍曲池。颜色从他矜速肖，芬馨如此孰争驰。

这里的“速肖”是说，菊花、葵花很快学会了像世俗之人那样去取媚于他人。当然，这用的是拟人化的艺术手法。贬菊、葵，是为了反衬木犀亦即桂花的芳香；而桂花，则是诗人自我品格的象征。

（3）张侃《张氏拙轩集》卷五《石竹花赋》曰：伊夏之始，繁阴在圃。风清日澹，支笻缓步。有花琐细，山陀依附。爱玩再四，精神姱嫮。不逐群芳，低昂取妒。如高人逸士，所守有素。不然名章俊论，摹拟穷状，而此独不预。盖尝观涪翁《水仙》之辞，广平《梅花》之赋。竟垂千载之名，其肯与草枿而同腐。蔷薇荆棘而满林，巴且拥肿而碍路。彼自生而自悴，又无从而告诉。天地之间，物各有主。其果无知，随世而住。岂所赋之不齐，反在人之取予。又尝即是而观陶朱泛舟，严光持钓。傲睨一世，潜易其号。名不虚得，亦各有兆。茍有遇焉，庶极其妙。吾当探机缄，而叩此花之速肖。彼天随生，默寓讥诮。比方居下，不足以诏。噫，花之遇有时，而吾因是而反照。

这里的“速肖”是说，我想知道，石竹花究竟很快会变得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