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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秋国:古韵论道之古异韵字诗例解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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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秋国   1967年生,大学毕业,潍坊诗词学会评论委员会副主任兼学术委员,合编出版《汽车故障诊断与检测》《汽车故障码解析》等专业书籍,合编新韵诗集《新花集》,出版个人新韵诗文集《足迹》(72万字)。诗词作品多发表在《中华诗词》《潍坊诗词》《小杜牧诗刊》《心心诗刊》等刊物和网络平台,获2022年度“盛世华杯”全国诗词大赛优秀奖。


 在此需要提前指出的是,这里所讲的“古异韵字”是指古代韵书中,与现在普通话在读音或使用方法上完全不同或部分不同的字。

在当今诗词创作中,经常见到有的人把古异韵字简单化、机械化,认为它是多音字,就偏颇地认为读平声也行,读仄声也行,不分场合,尽随人意,太过主观臆断,很是不妥。

仔细翻看、研究平水韵和有关唐诗宋词,你就会发现,有些字不仅读音发生了变化,其用法与现在也不尽相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下面,本人结合几十年的研究和积累,我们以平水韵为鉴,共同来探讨一些常用的古异韵字古今使用方法上的异同。

今天,我们先来看一些古今只有一种读音、其读音不同(包括声调)但是其含义和使用方法却相同的字。

对于以下这些字,我们本可列举大量例证,为文章篇幅所限,对于每个字,根据其各自具体的不同情况,仅仅示以几例,在此特别说明。

1、“斜”字

斜,今音 xié 。古拟音(因为古代音谱都已失传,当时许多字的准确读音已经无从考究,所以本文只能用“古拟音”一词来称谓,以下皆同),入下平六麻 ,《广韵》《说文解字》都标注为“似嗟切”,而“嗟”字在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和《广韵》中都列入“假摄”韵,用现代汉语来读,应读xiá 或者 siá(王力先生注,为江浙上海一带白话音,和现代上海“斜”字的读音一样),元朝开始发生变化,归入车遮韵(参考本节例3),但此时,南方和中原部分地区的读音仍然多入六麻韵。

1、杜牧《山行》“远上寒山石径,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2、韩翃《寒食日即事》“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注:我们在阅读吟咏以上这类诗文的时候,只能把斜字读作“xiá”或者 “ siá”,如果按照现代普通话来读“xié ”,就不押韵了。

3、关汉卿元曲《南吕·四块玉·别情》“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山又遮,人去也。

注:如果该曲子中的“斜”字按照古音“xiá”或者 “ siá”来读,则又落韵矣。

2、“儿”字

儿,今音ér。古拟音,入四支,读作ní(王力先生注,如同现在上海的白话音),广东粤语念yí。“儿”字,在古音中只此一读,因此,在读古代诗词、散文和文言文时,很多人把它读作ér,如“儿子”,按照古音来判断,应该是错误的,在不要求押韵的古代文章中,用古音来读和用现代普通话来读,意思是相同的,并无多大妨碍,但是,在欣赏和吟咏古韵文时,遇到“儿”字在韵脚处,如果按照现在普通话来读,是错误的,在押韵的地方,则必须读作ní,或者yí,否则,就落韵了。

1、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四支韵)

2、孟浩然《凉州词·其二》“异方之乐令人悲,羌笛胡笳不用吹。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四支韵)

3、曹植《白马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四支韵)

4、李煜《临江仙·樱桃落尽春归去》“....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四支韵)

3、“浮”字

浮,今音fú。古拟音:入下平十一尤时,《广韵》标注其反切音为“缚谋”,应读作fóu,《词林正韵》和《词林十七部韵》等词谱中属于十二部,且特别强调“平声:十一尤独用”,无其它读音。

1、毛泽东《沁园春·长沙》“....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2、杜甫《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3、辛弃疾《木兰花慢·可怜今夕月》“...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4、王安石《南乡子·自古帝王州》“自古帝王州,郁郁葱葱佳气。四百年来成一梦,堪愁。晋代衣冠成古丘。....”

注:如果以上诗例中的“浮”字按照今音来吟诵,无论按照韵书还是词谱,则都落韵矣,读起来拗口也是必然的。

4、“婀娜”两字

婀娜,今音:ē nuó,平声。古拟音,入上声二十哿时应读作 wǒ nuǒ(王力先生注),仄声,古今释义相同,都是“轻柔、貌美”的意思。

在此需要值得一提的是,《平水韵》中“五歌”“二十哿”“二十一箇”中的许多字如“哥”“哿”“箇”“科”“我”“过”“可”“何”“火”“货”“波”“颗”等,在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的音节表中,都属于“果攝”,其韵部是“a”“ua”“ia”“iua”,其中都带有“a”这个音,同前,在历史语音分化过程中,其中部分字韵部“a”这个音逐渐被“o”或者“e”所替代,这是语音演变分化的有力例证。下同,不再一一解释。

1、李商隐《石榴》“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

注:此诗中,如果把“婀娜”读成平声,则失替了。

2、李商隐《赠柳》“章台从掩映,郢路更参差。见说风流极,来当婀娜时。桥回行欲断,堤远意相随。忍放花如雪,青楼扑酒旗。

3、司空图(唐)《白菊三首其二》“莫惜西风又起来,犹能婀娜傍池台。不辞暂被霜寒挫,舞袖招香即却回。

注:例2、例3中,如果把“婀娜”读成平声,也犯“失对”“失替”之病矣。

4、毛文锡(唐)《柳含烟·御沟柳》“御沟柳,占春多,半出宫墙婀娜。有时倒影蘸轻罗,麴尘波。....”

5、欧阳修《冬夕小斋联句寄梅圣俞其四》“有梦乱如云,别愁牢若锁。雪水渐涟漪,春枝将婀娜

6、欧阳修《思二亭送光禄谢寺丞归滁阳》“....前时永阳谪,谁与脱缰锁。山气无四时,幽花常婀娜...”

注:例4、例5、例6中“婀娜”均押仄声韵,如果把“婀娜”读成平声,也落韵矣。

5、“颗”字

颗,今音:kē,平声。古拟音:平水韵入上声二十哿,仄声,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和《广韵》属于“果攝”韵部,都标注为“枯果切”,用现代汉语读古音,应读作kuǒ,只此一读,现在许多地方方言中仍有此读音。

1、皮日休(唐)《天竺寺八月十五夜桂子》“玉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注:此诗中,如果把“颗”用普通话读成平声,则失替了。

2、白居易《春题湖上》“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珠。....”

注:此诗中,如果把“颗”用普通话读成平声,则犯“失对”“失替”之病矣。

3、苏轼《惠州一绝·食荔枝》“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不辞长作岭南人。

注:此诗中,如果把“颗”用普通话读成平声,则出律了。

4、米芾《蝶恋花·海岱楼玩月作》“....鳌戴三山,顷刻随轮至。宝月圆时多异气,夜光一千金贵。

5、苏轼《蝶恋花·佳人》“一樱桃樊素口。不爱黄金,只爱人长久。....”

6、李白《戏赠杜甫》“饭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注:例4、例5、例6中,如果“颗”按照今音念成平声,则皆因失替出律或者不合词谱。

6、“矻”字

矻,今音:kū,平声。古拟音:wù(王力先生注音,见《王力谈诗词格律》161页),入声字。古今都只有一种读音,意思相同,都是不辞劳苦之意。

1、辛弃疾《生查子·题京口郡治尘表亭》“悠悠万世功,矻矻当年苦。鱼自入深渊,人自居平土。....”

注:本词如果把“矻矻”念成平声,则因失对而不合词谱了。

2、方回(宋)《癸巳元日年六十七》“生平矻矻短檠窗,晚节灰心殢酒缸。百岁三分新过二,十行一目旧无双。....”

3、尚颜(唐)《言兴》“矻矻被吟牵,因师贾浪仙。江山风月处,一十二三年。....”

注:例2例3中,如果把“矻矻”念成平声,则犯“失替”之诗病了。

4、刘禹锡《答乐天戏赠》“....诗情逸似陶彭泽,斋日多如周太常。矻矻将心求净法,时时偷眼看春光。知君技痒思欢宴,欲倩天魔破道场。

注:此诗中,如果“矻”按照今音念成平声,则犯“失粘”“失替”之病矣!

7、“黑”字

黑,今音hēi,平声。古拟音:入声十三职,应读作hè(王力先生注,并见于中学课本),仄声,古今只有一种读音。

1、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

2、杜甫《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3、杜甫《梦李白二首·其一》“…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

4、贾岛《北岳庙》“天地有五岳,恒岳居其北。岩峦叠万重,诡怪浩难测。人来不敢入,祠宇白日....”

注:在以上歌行、宋词和近体诗中,如果“黑”字按照今音念成平声,则出律或落韵矣!

8、“俱”字

俱,今音jǜ,仄声,作“全、都”等意思解。古拟音:上平声七虞,读作jǖ(王力先生注),平声,古今都只有一种读音。

1、杜甫《春夜喜雨》“.... 野径云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2、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寂,惟余钟磬音。

注:以上两例中,如果把“俱”读成仄声,也犯“失粘”“失替”之病矣。

3、李商隐《霜月》“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注:此诗中,“俱”处在第五字处,本来可平可仄,但是在此处如果把“俱”读成仄声,则未进行拗救,犯出律之病矣。

4、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其三》“二麦秋斗百钱,田家唤作小丰年。饼炉饭甑无饥色,接到西风熟稻天。

注:此诗中,如果把“俱”读成仄声,则犯“孤平”之病矣。

9、“回”字

回,今音huí。古拟音:“回”“迴”(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广韵》皆标注为“胡恢切”),两者同音(见王力先生《诗韵举要》),入上平十灰,用现代汉语应读作huāi(十灰韵异音字字音的演变解析见《古韵论道之古异韵字吟用之我见》,以下同),古今都只有一种读音。本人倡议,现在吟诵古诗,在非韵脚处读huí或者 huāi时,因不影响其本意,皆可,但在韵脚处,应读作 huāi,方押韵。

1、李白《望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2、贺知章《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3、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4、杜甫《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5、白居易《池上》“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注:在以上近体诗和宋词中,如果“回”按照今音念成huí,则都落韵矣!

6、王翰《凉州词二首·其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

注:此例中,如果用现在的普通话来读,这首诗仍然押韵,因为“杯”“催”“回”三字在《中华通韵》中仍在一个音部,即八欸,这应该算是语音演变中一个特别巧合的特例。

10、“杯”字

杯,今音bēi。古拟音,上平十灰,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广韵》皆标注为“布回切”,《篆隶万象名义》标注为“博该反”,《集韵》《韵略》皆标注为“晡枚切”,其中“回”“枚”都属于十灰韵古异韵字,如果用现代汉语读“杯”字的古拟音,因古合口音变成今开口音,故,应念bāi,古今只有一种读音。

1、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2、杜甫《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

:以上两例中,如果把“杯”字按照现代汉语来读,则都落韵了。

11、“梅”字

梅,今音méi。古拟音,上平十灰,《篆隶万象名义》标注为“莫该反”,《康熙字典》注:《唐韵》“莫杯切”,《集韵》《正韵》标注为“模杯切”,《韵会》标注为“谋杯切”,因“杯”字的古代韵母拟音用现代拼音表示为“ai”(见上面杯字释音),故,“梅”的古拟音用现代汉语应读为“māi”,古今只有一种读音。

1、王安石《梅花》“墙角数枝,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2、苏味道《正月十五夜》“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

注:如果把“梅”字按照现在的普通话来读,以上诗例则都落韵了。

3、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其八》“郭里人家拜扫回,新开醪酒荐青。日长路好城门近,借我茅亭暖一杯。

注:此例中,如果把“梅”“杯”“回”字按照现在的普通话来读,仍不落韵,因为它们在《中华通韵》中仍在同一韵部,即八欸,这是汉字演变过程中的又一个特例。

12、“媒”字

媒,今音méi。古拟音,上平十灰,《篆隶万象名义》标注为“莫来反”,《广韵》标注为“莫杯切”,用现代汉语读古音,应念māi,古今都只有一种读音。

1、杜牧《梅》“轻盈照溪水,掩敛下瑶台。妒雪聊相比,欺春不逐来。偶同佳客见,似为冻醪开。若在秦楼畔,堪为弄玉

2、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一》《花媒》“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

注:如果按现在普通话,把“媒”字读作méi,则也都落韵了。

13、“遮”字

遮,今音zhē。古拟音,入下平声六麻韵,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标注为“止奢切”,《广韵》标注为“正奢切”,用现代汉语读古音,应读作zhá,古今都只有一种读音(并见著名古典文学与汉语语言文学博士郦波老师在《国学小名士》中的音韵教学篇)。

1、李觏(宋)《乡思》“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

2、秦观《忆秦娥·马蹄踏遍曲江花》“曲江花,宜春十里锦云。锦云遮,水边院落,山下人家。....”

3、杜甫《题桃树》“小径升堂旧不斜,五株桃树亦从。高秋总喂贫人实,来岁还舒满眼花。…”

注:在以上诗词中,如果“遮”字按照现代普通话来读,则都落韵矣。

在平水韵中,以上这类不同韵而同意的字还有很多,在此不再一一列举。

以上解析,或有不足或错误之处,在此一并求教于诸位方家,诚邀大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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