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四合,铅灰色的天幕自太行山麓垂落,雨丝如织,恰似杜少陵笔下"随风潜入夜"的意境,将石门古邑笼入一袭水墨纱帷。梧桐叶上三更雨,先作疏疏几点,俄而密密层层,竟成"梧桐更兼细雨"的凄清景致。远望滹沱河上,烟波浩渺,恍若米家山水,在雨雾中洇开一幅流动的画卷。
街衢两侧的法国梧桐最先感知秋信,叶缘已著微黄,雨珠在其上流转,宛若李义山"留得枯荷听雨声"的琉璃世界。那些水珠排着玄妙的阵势,自枝梢簌簌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响。空气中浮动着滹沱河畔芦苇的清香,混合着太行山麓松针的苦涩,比江南水气多了几分北地特有的疏朗,教人想起范石湖"秋气堪悲未必然"的豁达。
行人举伞如荷,匆匆掠过长街。那些未携雨具的,弓着背疾走,衣衫渐染深痕,倒应了蒋竹山"少年听雨歌楼上"的况味。这秋雨最是沉得住气,既无太行暴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暴烈,亦不似江南梅雨"润物细无声"的缠绵,只是从容地抽离暑气,恰如白乐天所言"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滹沱河畔的菊丛已含霜苞,被雨水浸润得愈发丰腴,暗合陶靖节"芳菊开林耀"的幽趣。几只白鹭在河面点水而过,惊起层层涟漪,与太行山麓的雾霭遥相呼应,自成"细雨鱼儿出"的生机。石门秋雨,不效"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婉约,亦无"塞下秋来风景异"的苍凉,独得中庸之美,既有"菡萏香销翠叶残"的怅惘,又怀"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期盼。
夜雨未歇,窗棂外风声与雨声交织成韵。太行山的松涛隐隐传来,滹沱河的流水潺潺应和,仿佛在合奏一曲秋日的乐章。这北国的雨,正以它特有的方式,在天地间书写新的篇章——每一滴雨都是墨,每一缕风都是笔,而整个秋天,就是一卷徐徐展开的诗稿。